关于汶川地震的记忆 2008年5月12日在德阳
“快,抬进去!后面还有好几车人等着!”救护车的铃声、初夏的暴雨声、医护人员的叫喊声和伤员的呻吟声,回荡在整个漆黑的夜晚。
表哥嗓子发炎数日这两天实在撑不下去,我、姑姑和表哥在急诊室等待医生。
“现在哪还有医生给你看病?我这里有一包金嗓子,先含着,有时间快过来帮忙!”护士姐姐在医院的回廊快速的奔走着,短暂地停来下招呼我们几个病号。
“那这个钱…”护士打断了姑姑说话,“收什么钱!没看见外面担架都摆满没地方过了吗!赶紧来帮忙!”
这家医院在全市排不上名号,空间设计不佳:南门和北门打通,露天的坝子大概有半个校园操场那么大,平常人们喜欢穿过这个坝子走到另一条街上。今天坝子被堵的水泄不通。
我从回廊向窗外望去,自己的脸映在漆黑的玻璃上。明明已经晚上九点了,外面却是白蒙蒙的一片——都是担架上的白布。雨水冲刷着水泥地,把白布染湿,有些白布还被染红,雨水把红色冲淡。我呆呆地在那里望了许久。
“快,物资到了!去喂水!”护士指挥着医院里能活动的人,让我们充当志愿者。
我和姑姑表格被分到一个区域,这里已经搭好了塑料帐篷。红白蓝相间的帐篷在路灯下闪着光,格外刺眼。雨水从帐篷布的边缘沥下来——嘀嗒、嘀嗒、嘀嗒……仿佛是计时器,让每个人的脑子紧绷。沥下来的雨滴有些落在担架旁的水泥地上,有些直接打在伤员的身上。
我领了一瓶矿泉水,表哥领了一盒夹心饼干,挨个问不能活动的伤员是否需要。
担架堆满了整个坝子,落脚都成了问题。矮小的我在担架中穿梭,来回踱步,不敢挨个凑近问他们是否需要水,我怕问到不说话的人。若是有人伸手出来,我便递给他一瓶水。
“快快快,又来一个,赶紧挤一下!”护士和医生连忙从救护车后门抬下一个担架。救护车的铃声引起我心中异常的恐惧,我怕他们抬下来不说话的人。
“真是造孽啊,旌阳区离镇中有百来公里,这里都成这样了,谁知道什邡、绵竹都成什么样了!”原本医院的患者家属们已经加入志愿者队伍,在人群中纷纷议论着。
十级余震、四川封省、通讯切断、死亡二十万、动物成群结队上街等等等谣言流传在坝子里。
有一个担架上蒙着整层白布,没有露出脸,左侧看不到有手搭下来,整个白布的左半边全部染红。他被放在帐篷的最边缘,一半淋雨,雨水冲淡了红色。我在他旁边发呆,不敢凑下去说话,怕他不跟我说话。
大概忙活了一个小时,姑姑把我拉到一边,“走吧,我们回爷爷的医院。”
五月一日,爷爷因为腰椎间盘突出住进另一家医院。下午地震发生时,爷爷的病房里只有奶奶一人,爷爷没法下床走路,让奶奶赶紧跑。奶奶扶着病床的铁栏杆,说什么也不肯一个人走。两人僵持了好一会儿,幸好路过的好心护士来疏散人群,和奶奶一同将爷爷抬到楼下去。
我缩在爷爷的病床旁,此时与外界的唯一联系便是这一台声音不稳定的收音机:“四川省汶川县发生7.8级特大地震……成都、德阳、绵阳、广元、阿坝、甘孜等多地受灾严重……”
我啃着医院发的饼干在发呆,看着帐篷檐滴下的雨水,想着刚看见的那张被雨水和血水侵染的白布。我问爷爷:“爷爷,我们会不会死?”
爷爷笑道:“那怎么会呢。”接着他把年轻时差点上朝鲜战场、盘山公路出车祸和治腿差点截肢的牛逼又吹了一遍。
是啊,那怎么会呢?一转眼十二年了,那怎么会呢?
麥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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